跳到主要內容

從鄭捷的四個死刑,看印度性侵犯遭虐死

去年五月震驚全台的捷運殺人事件,在相隔兩百多天之後終於在3月6日一審定讞,新北市地方法院判決兇嫌鄭捷四個死刑。Yahoo即時民調顯示,有92%的投票者認同法官的判決,甚至有人要求不要再上訴了,更多審判只是浪費納稅人的錢。巧合的是,同一天有則國際要聞與台灣的鄭捷案互相呼應。印度一名35歲男性性侵犯遭民眾劫囚,憤怒的民眾將其全裸拖行六公里,最後凌虐致死。

我們可以非常簡單地用「文明」區辨兩者:台灣文明較高,所以台灣人選擇了法律;印度文明較低,所以印度人選擇了暴力。這樣的論述無疑地隱含了一種假設:越不用暴力解決問題越文明,因此台灣人優於印度人。如果「文明」真是一條直線光譜、同時高文明意味著更好的生活型態,那麼從低文明移動到高文明顯然是種合理的路徑;然而,有沒有一種可能性是:人類會從比較文明的狀態轉移到比較不文明的狀態?

答案是,有可能。當「高文明」的制度再也無法解決人類社會生活中的困境時,人們就會尋求能真正解決問題的手段──而這些手段可能很「低文明」

捷運無差別殺人與劫囚虐囚這兩件事情的背景脈絡不同,卻同樣跟「信任」相關。

捷運無差別殺人事件是對現代生活的衝擊,挑戰了現代人面對陌生人的信任程度。例如,當你在捷運上睡著的時候,其實隱含的是你「相信」自己不會受到攻擊;但睡眠其實是生物最脆弱、最無防備的時候,如果不夠相信環境充分安全,根本難以入眠。

劫囚虐囚至死事件則是對法律的衝擊,顯示當人民對法律的信任程度低落到再也無法忍受的程度時,就會尋求法律外的手段以維持社會正義。以印度而言,接連不斷的性侵案件已經讓人民漸漸失去耐性,人民不再相信政府的公權力有能力保護其人身安全,甚至無法在犯罪之後有效制裁,只好尋求最讓人不樂見的方式發洩不滿。

當我們預設台灣是高文明的社會時,背後真正的預設可能是「較高的社會互信程度」。當我們相對容易預測彼此的行動模式,自然容易建立彼此的安全感與信任感。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在〈鄭捷事件──「死刑」原生的罪與罰〉這篇文章的最後,對於「廢除死刑」這件事情感到如此猶豫的主因。廢死不僅僅是原諒犯罪事實既定的犯罪者,更重要的是,社會大眾必須透過「死刑」這件事情得到安慰,並以此作為「相信法律具有強制力」的依據。唯有當人們相信法律具有力量,這個法律才能長時間維持對社會的控制力,否則人民就會訴諸於各種手段去平衡不公平或者不安全所帶來的不滿。

我還是認同「廢死」是個很美好的願景,畢竟每個人都更加自律自省,總比死刑帶來的恐懼要來得有效許多。但如果犯罪是一種常態、復仇是一種天性,那麼我們實在難以拒絕嚴刑峻罰之於一種穩定社會人心的工具──特別是死刑。

距離鄭捷事件已經接近周年,鄭捷早已被簡化成殺人魔王,越來越少人探討如何根本性地壓抑犯罪率、越來越少人辯論死刑與廢死的取捨拿捏。我們不思考,但問題依然存在。

延伸閱讀
鄭捷事件──「死刑」原生的罪與罰(本部落格文章)
從捷運殺人看城市冷漠之必然(本部落格文章)
最新!北捷殺人案 鄭捷一審判死刑
鄉民劫囚性侵犯 讓他全裸被虐到死


留言

  1. 目前僅是一審法院做出判決而已,尚未定讞

    回覆刪除

張貼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影評]親愛的──沒有人錯了,每個人都痛了

《親愛的》是2014年一部由中國與香港合拍,改編自真人真事的劇情片。本片票房表現不俗,在中國創下3.4億人民幣佳績;在各大電影獎中雖然並未拿下驚人的成績,但女主角趙薇的表現卻令觀眾以及影評印象深刻。 就技術而言,《親愛的》只能說是中上水準。還不錯的劇本、還不錯的導演、水準以上的演員,但整體而言並不突出。我對《親愛的》的簡評是:配角太多、支線太多、設計太多、狗血太多、哭戲太多,觀影當下很容易因為演員們爆發性的演技而感動,但情緒太滿,看完以後反而失了餘味、失了後勁。但《親愛的》仍屬強悍,強悍的地方在於,這個故事幾乎是真人實事,當電影最後,導演陳可辛將這個故事中的真實原型搬出來給觀眾看的時候,還有哪個人能不為之動容? 圖、田文軍(黃渤飾演)差一點就趕上被誘拐的兒子所搭的火車。

[影評]鳥人(Birdman)──不管有多鳥,你都是個人!

《鳥人》(Birdman)無疑地是2014年最受注目的電影,在金球獎獲得七項提名、兩座大獎,在奧斯卡獎中也榮獲九項提名,提名數為本年度之冠。從電影技術面看來,《鳥人》做了許多有趣的嘗試,這些嘗試對於大型電影獎例如奧斯卡而言相當討喜;從主題看來,本片討論的「自我認同」更是主流到不行。不管編劇與導演有心或者無意,《鳥人》都注定成為今年影展上的話題。 圖、男主角雷根在紐約街頭彷彿展開雙翼。這是預告片中最誤導觀眾的一幕。 設計精巧的超長鏡頭 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無疑地有盛大的野心。雖然這部電影採用的技術並不具太大實驗性,然而阿利安卓說故事的方式仍讓人相當驚喜──他幾乎不分鏡、幾乎全片一鏡到底,採取帶有高度流動性的長鏡頭處理完絕大多數劇情。當我們談到「長鏡頭」的時候,多數台灣觀眾可能最先想到的是蔡明亮與王家衛,一種偏向靜態的長鏡頭。例如當導演採用長鏡頭表現演員的情緒轉折時,只要把鏡頭對著演員,剩下的就是讓演員發揮控制各種臉部肌肉的技巧以傳遞情感。這種靜態的、強調演員臉部表情的長鏡頭並不罕見,演員能發揮高水準演技的內心戲,幾乎都得靠長鏡頭才得以實現。

[影評]雲端情人(Her)──我們都寂寞

《雲端情人》(Her)是第八十六屆奧斯卡獎最多提名獎中相當獨特的存在,不同於主流商業片,非常具有獨立製片的色彩。本片為史派克瓊斯(Spike Jonze)自編自導的作品,個人風格極強;這類電影通常容易流於自溺,但史派克瓊斯卻成功地使這部電影超脫於一般小品。 圖、西奧多啟動了O.S.One,也開啟一趟特別的生命之旅。 精神與愛情、肉體與慾望、死亡與永生 所謂的好故事,就是讓讀者摸不到劇情接下來會怎樣發展,但當底牌掀開了之後卻又一切合乎邏輯與鋪陳。《雲端情人》拿下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絕對名符其實。人與電腦相戀的情節設定並不讓人陌生,特別是許多日本動漫都有類似的情節;但《雲端情人》每一幕的鋪陳都讓觀眾感到新鮮。 《雲端情人》的第一幕開始於寂寞。單身已久的男主角西奧多(Theodore)是一位專職替人撰寫信件的上班族,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西奧多擁有非常特別的能力,只要看著寄信人與收信人的照片,透過細膩的表情與動作就能理解對方的情感,替寄信者寫出文情並茂的信件。西奧多傳遞他人的情感,卻壓抑自己的情感。西奧多寂寞,靠著隨機搜尋的電話性愛宣洩慾望,卻遇不到讓他有感覺的女聲,一段失敗的激情電愛瞬間變成黑色喜劇。寂寞的西奧多因著廣告購買了超智能的擬人作業系統O.S. One。西奧多專屬的O.S. One替自己取名為珊曼莎(Samantha),不僅聰明、充滿好奇心,而且還擁有人性。一場人與程式的愛情故事就此開展。